微热 第二十三章·独活
《微热》
第二十三章·独活
是否很不想整日整日地待在医院的病房里？睁眼便是一片白，白色的墙壁，白色的被子，白色的衣服……一切都是那么单调而乏味，隐约中还让人带有几分不安，好像即将发生什么十分不好的事情一样。
毕竟，医院是个随时都会面临生离死别的地方，整栋大楼都被死亡与哭泣笼罩着。身为医生的王俊凯深知这一点，倒不是说他早已看淡了生与死，只是不会再像从前那么激动罢了。有时候想想，这样的职业特性会不会把人冷静到冷血的地步呢？王俊凯又不免有几分庆幸，自己是中医楼的医生，很少会直接碰到病人去世的情况。可是如今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王源了，有些话刚到口边，就被自己活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只是因为，他不想让王源更加难过。
爷爷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月，这一个多月王源几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，整日整夜地住在病房里照看爷爷，寸步不离，什么都事都要自己亲自来做。王俊凯看他这样，又怎么会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呢？索性就任性了一次，特别申请了长假，专心地留在病房里陪王源照顾爷爷。但是爷爷的病实在是无力回天，好一天坏一天，王源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，他根本不敢仔细去想爷爷的病情到底如何，只能麻痹着自己的神经，尽量是自己变得忙碌起来。因为只有忙起来的时候，才不会胡思乱想。
天气转冷，病房里却依然很暖和得像是春天，王源有点遗憾地对王俊凯讲：“春天快点来吧，这样就可以带爷爷出去散散步了，现在的天气太差了。”
可是，王俊凯不知道爷爷是否还能坚持到下一个春暖花开，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做着手头的事，没有多说什么。
爷爷昏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，清醒的时间很少很少。但至少爷爷每次醒来的时候，王俊凯都在王源身边。或许是太在乎爷爷的身体状况，二人根本就忘记掩饰互相的关系，一切都自然得理所应当的样子。清醒时的爷爷并不糊涂，既然每次醒来的时候都能看到王俊凯和王源，他就已经明白了。
有些事就是这样不需言明，好比疾病，好比爱。
龚女士时常会来到病房探望一下爷爷，和王源也渐渐熟悉了起来。虽然有时候场面还是会有一点点地尴尬，但是王源觉得王俊凯的妈妈似乎毫不介意他们的关系，再加上他现在满心挂念的都是爷爷，索性就没有去过多在意其他事情。
王源也是个心细的人，就算最近这一阶段事情十分糟乱，他也依然会最基本的察言观色。如果没有猜错，王俊凯的家境应该不简单，王俊凯的妈妈看着非常年轻，穿着不凡，举手投足都是很有教养与内涵的。而且自从王俊凯常驻在了这个加护病房里，前来探望的人就络绎不绝，只不过大多都被王俊凯拦在门外而已。再后来，龚女士甚至特地请了保镖守护在门外，王源也只好装作看不到的样子。
说实话，王源有一点点地难过。好像认识了这么久，他都不知道王俊凯的父母是做什么的。如今看来，王俊凯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啊，和自己完全都是两个世界的人……有很多次王源都想直接开口请王俊凯回去，他一个人照顾爷爷就可以，但一想到那个忙碌着的男人是王俊凯，是那个很爱很爱他的王俊凯，他就开不了口去说拒绝。
腊月一到，就越来越有过年的感觉了。小年这天，王俊凯也没有回家，王源弱弱地开口：“王俊凯，你回家去吃顿饭吧。”
王俊凯微微一笑：“不用，我陪你就好。”
王源狠下心来，又说了一遍：“我说的是真的，今天是小年，你回家去吃饭吧。”
“那怎么行？小年我当然要陪在你身边啊。”爷爷已经昏迷几日不醒了，王俊凯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？
“王俊凯！”王源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，“你回家吧，真的不用再待在这里了。”
王俊凯楞了一下，看着王源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，有点手足无措：“源源，你怎么了？”他走上前，将情绪有些崩溃的王源搂在了怀里：“好了好了，我就陪在你身边，哪里都不去，你不要难过，好吗？”
把头深深埋在王俊凯怀里的那个人，嘴上一直说着“你走吧”，但是双手却不自觉地拽紧了王俊凯的衣服，好像很怕他转身就要离开。
就在此时，几日未醒来的爷爷竟然开口说话了，他叫了一声“源源”。王源吓得直接推开了王俊凯，脸上泪痕未干，连忙凑近病床看爷爷的情况，王俊凯也立马走出病房去叫医生。
爷爷一直盯着王源的眼睛看，可王源却躲躲闪闪，爷爷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，看来王源是不会主动和他承认些什么了。爷爷说：“源源，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了，你回家去包一些饺子来，好吗？”
这句话竟然说得格外地流利，源源看爷爷现在状态不错，也就放心地暂时离开了。
等王俊凯回到病房的时候，就只剩下爷爷一个人，王俊凯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感觉有些不好，下意识就想退出房间。结果，爷爷很是慈祥地叫住了他：“王俊凯，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？”
王俊凯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疏漏，才会让爷爷看出蛛丝马迹来。但既然爷爷已经把话挑明，他也只能承认自己和王源的关系，并且十分抱歉地对爷爷说：“爷爷，对不起，我……”
他突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，就怕自己说错话惹得爷爷不高兴。哪曾想爷爷十分淡定，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太好，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被他气到了，爷爷缓缓地开口：“你们，在一起多久了？”
“快到三个月了。”王俊凯老老实实地回答。
这倒是让爷爷有点意外，看王俊凯和王源的相处状态，他还以为他们从去年夏天开始就已经在一起了呢。
爷爷问：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？”
“就是王源来我这里看病，那次是我第一次见他。”
爷爷回想了一下，看来之前源源并没有骗自己，他的确是那个时候才认识的王俊凯。“你，”爷爷停顿了一下，“原本就是喜欢男人的吗？”
王俊凯点点头：“是的，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。”
“那你知道源源从前是喜欢女孩的吧？”
“……”
爷爷笑了一下：“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，我不知道源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了，但是既然他决定和你在一起，就说明他认定了。我的孙子我再清楚不过了，他不可能玩弄感情。那么王俊凯，你呢？”
听了这番话的王俊凯，直接就愣住了，他没想到爷爷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，反而是担心……担心他是否真的爱王源？
“爷爷您放心，”王俊凯一脸严肃的样子，“我是真心爱着王源的，虽然我一直喜欢男人，但是我保证我真的从来没有乱来过。这一点我家里人都可以给我作证，而且他们现在都已经接受了我和源源的关系，您不用担心的。”
爷爷松了一口气，心中悬了很久的石头也落了下来。本来还在担心王源会被人骗，会在王俊凯家里人那里会受委屈，如今看来，似乎真的毫不用他担心了。原来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，他的源源真的已经长大了啊。
王俊凯没有接着讲下去，他偷偷地观察着爷爷，却看不出来爷爷在想些什么。其实他心里很没底，他害怕爷爷会不同意他们在一起。王俊凯知道，只要爷爷一句反对，王源就会和他分开的……并不是因为王源不爱他，只是因为王源很在乎他唯一的亲人，如今躺在病床上的爷爷。
爷爷轻轻咳嗽了一下，然后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——
“我家源源啊，真的是个好孩子，我从小没白疼他。他啊，学习上不用我担心，也不会随便给我惹祸，从来没让我操心过。高考结束为了我这个糟老头子，他特地报考了A大，后来还留在了学校当老师，就是为了留下来照顾我。你不知道吧，其实啊，源源小时候想当个钢琴家，他的钢琴弹得可好了，唱歌也好听。只可惜啊……”
“源源命苦，从小就没了父母，但是他很坚强。还记得他父母刚去世的那年，他经常半夜躲在被子里哭，有一次我到房间帮他盖被子，他突然抱住我说，爷爷，你会一直陪着我吧？当时我就对他说，宝贝孙子，我肯定陪你一辈子。唉，是我食言了啊，我没办法接着陪他走以后的路了……”
“王源今年都二十七岁了，可是他开始工作后都没有谈过恋爱，因为啊，他想给我找一个能带着我一起过日子的孙媳妇。怎么可能啊，我都知道不可能，但是啊，他就是不愿意扔下我，不想让我一个人单过，所以才一直单身……等我死了，他终于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。”
“王俊凯，你是个好人，源源托付给你，我放心。”
站在病床前的王俊凯，听着爷爷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话，眼泪直往下掉。他怎么都没想到，爷爷竟然会默认他们的关系。
他咬咬牙，对爷爷承诺着：“爷爷您放心，不管以后发生什么，我都不会放弃王源的。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，永远爱他。”
爷爷很是疲惫地笑了笑：“那我就放心了，这回死了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。”
“爷爷您别这么说，您的病会好起来的。”
“我的身体我很清楚的，这一关怕是熬不过去了……以后啊，源源就交给你了，好吗？”
王俊凯明白，其实爷爷只是不希望王源独活罢了。此时此刻，王俊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，只得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等王源带着热腾腾的饺子回来时，立马就发现王俊凯眼睛红红地，有哭过的痕迹。他心下一惊，猜测是不是爷爷知道了什么。
爷爷本不能正常进食了，但今天却强烈要求吃一个源源包的饺子，源源也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他。艰难地吃完一个饺子后，爷爷不经意间地说出了一句话：“以后和俊凯在一起，也要经常给他做饭啊，不要总等着人家来照顾你。”
王源愣住了，看着爷爷慈祥的笑容，他才明白过来爷爷早都知道他和王俊凯的事了。他手足无措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，等着家长的批评：“爷爷，我……”
“别说了，”爷爷笑笑，“我都懂的。只要源源你幸福，不管做什么爷爷都会支持的。”
听到这句话的王源，难以抑制地大哭了起来，在两个他最爱的人面前，毫不掩饰地哭着。
TBC
晚安。